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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名作家、文史学者金克剑(凤凰派)
1982年沈老夫妇和黄永玉到过张家界,我在陪同过程中问过这样一个问题:边城到底在哪里?按照沈老的说法,边城其实就是他创作的一个文学概念,是湘鄂川黔边的某一个古镇、古城,并不实指茶峒。
1992年拍摄电影《边城是》时,我也曾经采访过凌子风导演,拍摄《边城》为什么就不选择在茶峒取景?凌导当时说,不管怎么看,茶峒就不象翠翠生活的地方,大佬、二佬好像不发生在这个地方。
从文学意义上界定,如沈老所说,《边城》这部中篇小说它既不是一个地名报告,也不是一篇纪实文学作品。那么,“茶峒”就只是一个虚构的地名,在现实中根本就不会存在,如同生活中不能真正找到这个翠翠的爱情故事。至于文学作品中的“茶峒”和花垣的小镇同名,这只能理解为纯属一种惊人巧合。
那么,边城不在茶峒,那它究竟在哪里呢?
边城就在沈从文的故乡——凤凰。
边城到底因何而生、又从何而来?
《边城》的“娘胎”是凤凰,边城的“遗传基因”也来自凤凰。这样来解释,边城的创作者沈从文出生在凤凰,他的生命、也包括的艺术生命都是凤凰大地所赐予,他的独有的情感、个性化的艺术悟性、“沈式”价值观和审美情趣统统来自生养他的这片山川大地和这片土地极其厚重的人文历史,沈从文在《边城》里所刻意营造的那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已经分明深深烙上了凤凰的印记,尽管这个故事宛如一朵精致的“花朵”被“绣”在具有浓郁气息的湘西文化的“绸缎”上,成为湘西文化的一个“切片”,但《边城》的“凤凰胎记”依然鲜明地存在了下来,毋容置疑。于是,凤凰沱江对应成了《边城》的翠翠河,沱江之畔的万民塔对应成了《边城》里的那座白塔,沈老儿时凤凰城里的某人某事对应成了翠翠、爷爷、大佬、二佬以及他们悽婉的爱情故事……由此,我要说,孕育《边城》的“娘胎”就是凤凰,它在凤凰十月怀胎,却在茶峒呱呱坠地;换而言之,边城就是从沈老的家乡凤凰这个源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的。边城的血管里自始至终都奔涌着纯正的“凤凰血统”、也融入了特殊的“凤凰基因”。凤凰就是边城的现实中的原型,边城就是艺术化了的凤凰。
在凤凰,还有一个“边城”的真实存在,《边城》这部伟大的文学作品已经在凤凰通过一台大型实景的演艺剧的演出得以重新复活。尽管这是一台可以移动的演艺剧,但我坚持说,这台大戏在沈老家乡的复活,它吻合了我们臆想中的“边城”,让人看得见、听得着、走得进、甚至摸得到。一个有翠翠的地方不能不是边城,一个有爷爷、大佬、二佬的故事的所在就是边城,更何况真正的边城发源于此,孕育如此。
边城的根就在凤凰,边城魂就在凤凰。无可争辩,血管里一直流淌着“凤凰血液”的凤凰古城就是值得我们永远向往而又无法割舍的边城。
张家界市旅游研究院院长 田贵君(湘西派)
“边城”已经从一部中篇小说的篇名,升华成为一个“湘西旅游”概念。是湘西旅游吸引力的概括。《边城》写的是茶峒,但其创作之源不一定局限于茶峒。现实中的茶峒不等于文学作品中的“边城”。今天讨论的“边城”,内涵已不只是“边境或边界上的城镇”,它已经成为湘西的缩影,成为一个表达湘西风景美、风俗美、人性美的概念。其外延已经不只是茶峒,也不只是凤凰。
如果非要就文学而言,古代因为河流经济而形成的湘西的若干城镇,都可以在边城小说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今天的边城之争实际是旅游经济人之间的利益之争,都故意混淆了文学作品中的边城和词典中的边城的概念。这个争论,其实已与地名学和文学没有多少关系。
茶峒与凤凰都自称自己才是正宗的边城,其实不是地名之争,先前谁也不叫边城,因为边城本来就不是某一个城镇的专属名称,所以无需争。
这也不是文学之争,因为作者在他的文学作品中已有明确交待,所以不用争。
为什么还要争?这是因为,在一个单元性旅游经济区内,都想利用名人名著打“边城”牌争市场。
边城作为一个名词,其使用权并不具有唯一性。茶峒可以自称边城,因为沈从文笔下的边城故事发生地,他写的就是茶峒。但是,茶峒的历史文脉、更多的仍然蕴含于茶峒这个概念之中。我倒是认为:沈从文只是截取了湘西历史的一个断面,提炼出湘西的一些文化记忆,将之放入了一个命名为“边城”的文件夹而已。
凤凰也一样,你可以因打造旅游产品的需要,以再现沈从文描述的历史断面和文化记忆的方式,丰富凤凰旅游的文化内涵,这等于是给自己加了一顶被沈从文赋予了美的内涵的桂冠。况且,凤凰是沈从文的故乡,谁又能说《边城》这部文学作品中,没有他故乡的影子?但是,能完全承载凤凰的历史文化内涵的主要载体,还是凤凰。“边城”对于凤凰来说,只是一张还不错的新名片。
对旅游开发而言,吸引力比历史真实性更重要。
史学研究要的是历史真相,旅游开发要的是吸引力。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其山水自然、人文风情,都具有旅游吸引力。文章里写的是茶峒,但篇名是《边城》。这老先生够牛的,无意间就给我们埋下了这么个伏笔。
我们应该承认,边城从来就不是一个具有唯一特指性的地名,位于边境边界上的城镇,都可称之为边城。
今天说边城,其实已经是在说旅游产品。
因为《边城》,湘西在外人眼里,已不是“南蛮荒服之地,九州之外圣人听其自然的地方”,也不是“出土匪的地方”。
文章传递出的信息是:美丽的山水、纯朴的民风。
边城的内涵,经沈老先生一折腾,已不止是边境上边界上的城镇这么简单,它已经有了自然美、人文美的新内涵。而在它具有这个新内涵的同时,它的外延也就更不是只指茶峒或者凤凰。都自称边城,也都没错。一个文学作品中的概念,搞旅游的张三李四都拿来一用,无可厚非。但自称是否得当、是否成功,还要看自身内涵的挖掘提炼,产品形象的策划创意。
旅游可以传承文化也可以扭曲或毁灭文化。当人们把沈从文笔下的风景美、风俗美、人性美的边城概念商品化时,我们已不难想象边城从骨子里还是不是文学作品中的边城,也不难想象这个概念还是不是沈从文当初的那个原始创作源地。
所以我又认为:谁也不可能也不应该还是沈从文笔下的那个边城。都不过是经策划人和投资人再创作或正在创作的旅游产品。无论茶峒或凤凰,都只能是被打上烙印,刺配“旅游”的“英雄好汉”而已。
我还认为:利用文学名著的影响力,提升旅游吸引力,没有错。但不必要跟着文艺作品而改名换姓。王村改芙蓉镇,乾坤柱改哈里路亚山,也许收获了一时的快感,长远看,就不一定是好事。
“边城”已经升华成为一个“湘西旅游”概念。是湘西旅游吸引力的概括。
张家界规划建筑设计院总策划师唐伟(茶峒派)
沈从文所著小说《边城》,抖出了“边城就在茶峒”的原始证据:
1、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这官路将近湘西边境到了一个地方名为“茶峒”的小山城时,有一小溪,溪边有座白色小塔,塔下住了一户单独的人家。这人家只一个老人,一个女孩子,一只黄狗。
2、小溪流下去,绕山岨流,约三里便汇入茶峒大河。人若过溪越小山走去,则只一里路就到了茶峒城边。
3、茶峒地方凭水依山筑城,近山一面,城墙俨然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临水一面则在城外河边留出余地设码头,湾泊小小篷船。船下行时运桐油、青盐、染色的五棓子。上行则运棉花、棉纱以及布匹、杂货同海味。贯串各个码头有一条河街,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因为余地有限,那些房子莫不设有吊脚楼。
从法律的角度而言,沈老申张“茶峒即边城”观点所在时代为上世纪2-30年代,那时人们皆向往大地方、大码头,但凡属“边”的地方莫不投以不屑!谁稀罕茶峒这个小点记?!是故,边城“注册”茶峒以来,未有一城一地说自己也是边城。就像世外桃源,均属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发旅游后,“心有小九九的搞事匠们”见有利有图,纷纷申张自己就是桃花源一样,以至于出现了“世界上有两个桃花源,一个在重庆酉阳,一个在你心中”的扯蛋言论。我说,你冒版做得再如何漂亮风骚,依然是冒版。尽管原版是如何的不争气,差不多抖尽了身上的原真气。
是故“起源边城”即是茶峒,这点毫无争议!那其它纷纷申索的边城又是什么呢?我说:口洞!即:口含桃花,洞吐一城。口洞里的边城,缺少证据,但搞事匠们偏偏欢喜招惹是非,引起人们的争议,然后凭借口河惹出的是非乱中夺城,江湖真乃险途也。
但反过来看,作为文学作品,若是当真,你真就输了。正如“看三国流眼泪,真是替古人担忧”一样。边城本是虚拟之城,就像如今的“天空之城”、“天上的街市”一样,皆是人们心目中的美好寄予抑或利益索使。
那文学边城与实际边城究竟有没有具体的一个指向?或多个指向?有的!让我们再看看沈从文的《边城》序记吧:
1.我生长于作品中所写到的那类小乡城,我的祖父,父亲,以及兄弟,全列身军籍;死去的莫不在职务上死去,不死的也必然的将在职务上终其一生。
2.民十随部队入川,由茶峒过路,住宿二日,曾从有马粪城门口至城中二次,驻防一小庙中,至河街小船上玩数次。
这两段话说明两点:沈从文出生的地方凤凰有小说边城中的元素、人物与场景。其二沈从文的确是因为军旅生活在茶峒住过二日,并乘小船在玩过数次。倘若没有这个旅历,沈从文写《边城》就可能是另外一番光景了,抑或根本就不会写《边城》了。
另有两段资料:
1、上世纪八十年代凌子风导演为了拍摄边城,找了很多地方:“选这个渡口,我跑了四川、云南、贵州、湖南四省,最后还是定在湘西大庸温塘这里。”选中之后,将相关资料递交给沈从文,沈从文还配合拍摄在剧本上写了两万多字的标注,并对温塘的意境非常满意。
2、“溪口,凭借一条澧水的舟楫之利,上通永(顺)、保(靖)、龙(山)、桑(植),下抵津市、汉口是商贾靡集之所”这已经让我肃然起敬;又说,“溪口街道依山傍水,一条青石板主道蜿蜒而伸,沿河而建的吊脚楼错落有致。东街陶家嘴的楼柱一半为青石所砌,石柱从水底直指楼顶,尽享溪口风情。沈从文以此为背景写下了‘天下风光哪儿有,我爱溪口吊脚楼’这脍炙人口的诗句。”着实让人产生着无限遐想。
这更说明,沈从文写《边城》不光从故乡凤凰进货,还从包括溪口、浦市这样的旧地方大量采购小说所需的“原材料”。这也造成了21世纪“口洞悬边城”的无限纷争之实。
正如造飞机一样,“空中客车”是全世界采购零部件在法国图卢兹组装而成,其中包括中国,但不能说“空中客车”是中国制造一样,其原产地一定是法国。边城亦如此,尽管沈从文从溪口、凤凰诸地采购了大量边城素材,依然掩饰不了茶峒作为边城原产地的“原配”地位,尽管茶峒自己玩丢了小说意境中的大部分。倘若哪一天,假烟比真烟好干,假边城比真边城好玩,我们是该皆大欢喜,还是黯然神伤呢?
“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贴,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一个对于诗歌图画稍有兴味的旅客,在这小河中,蜷伏于一只小船上,作三十天的旅行,必不至于感到厌烦。正因为处处有奇迹可以发现,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地无一时不使人神往倾心。”……其实边城与我们的生活渐行渐远了,边城或许永远回不来了!尽管她在茶峒挂了一个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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